作为政治思想的保守主义

2025/06/04 10:49 上午

“一群愚蠢的人”,约翰·斯图亚特·密尔(John Stuart Mill)这样形容保守派人士。

密尔可能是第一个这样形容保守派的人。因为保守派或者保守主义这个词用于19世纪之前是一种错置。保守派或者保守主义者的出现,是对现代性的一种应激反应——这包含两种意思,首先是在资本主义现代性来临之前,不存在什么保守派;其次是保守主义,虽然人们称之为主义,但更多的是反对、批判,但他们自身并未提出一个整体的思想方案。

《保守主义:为传统而站》一书的作者埃德蒙·福西特是记者,观察家,服务经济学人三十余年。在福西特看来,保守主义是一种政治思想和政治实践,它区别于哲学思想,虽然保守主义者们可以从更高的哲学思想中寻找的观点的来源。比如上溯至柏拉图或者亚里士多德,在这些地方可以找到保守主义者反民主、赞成不平等的思想起源。

但严格意义上的公认的保守主义者应该追溯到伯克,而伯克的保守主义观点中,被反复引用的大部分是对于法国大革命这一现代性起源的回应。

那么什么是保守主义者?准确的定义很难,就像人们如今很难甄别出被称为右翼或者保守派的旗帜下到底包含多少众人一样。但仅求其核心思想,以伯克及其对立面卢梭来看,保守主义的起点源自于以下看法:

  1. 人可以是善(自足和完美)的,社会则是不完美的;善的人可以改进社会(卢梭)
  2. 人是不完美的,社会则是善的,社会可以用来矫正不完美的人(伯克)。

从这两个原点出发,人们可以推测,前者会认为人是最重要的,理性胜过宗教,国家依据人的目的塑造。这就是人们称之为自由主义的核心要素。

而后者则认为理性有局限,宗教不可或缺,国家和社会并非是基于人的目的塑造的,共同体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因而传统不可动辄挑战。不管保守派的成分多么庞杂,这些核心要素都是认同的。

真实的保守派思想并非如此简略,上述提及的每一点,展开的都会形成一些人们熟知的观点。比如在围绕人的不完美进行想象时,一些保守派的观点可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比如勒庞所说的”乌合之众“,即群众的无理性;亨利·亚当斯所说的群众见利忘义,李普曼所说的群众无能力等等。

如今人们谈到保守派或者右翼时,最常想到的可能是撒切尔、里根以及川普。这可能正体现了保守派作为一个整体之复杂。撒切尔夫人并不认为自己是保守主义者,她认为他们党(保守党)唯一的问题就是名字取错了。里根是一个保守派,也主张自由放任,但他在自由贸易、赤字观点又与川普有所不同。

实际上严格地看各个时期被认为是右翼或者保守派的人物,人们可以看到一些特征:

首先是经济上的左或者右并不是区分保守派和自由派的分界线。1945年以来,多数保守派开始赞成自由市场和有限福利国家,但多数自由派也如此认为。而反过来说,绝对的放任自由的提倡者,比如哈耶克,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说为什么自己不是保守派。

按照作者的说法,“在自由但非民主的不受约束的市场和非自由但民主的集体化经济之间有着一片汪洋大海,自由派和保守派都可以在其间自由航行和争论”。

其次,“民主”并不是保守派辞典中必要的词汇。从保守派认为理性有局限,传统值得尊重看,保守派显然是倾向于等级和秩序,而非倾向于平等的。保守派的共同体观点,一般既是有等级的共同体,也是排斥型的共同体。

比如一个保守派政治家开始强调“人民”和“人民的授权”时,他的“人民”中一定不包含其反对者,而且一些人显然比另一些人更重要。然后人民这个概念却能团结底层劳动者。

因此右翼(按本书作者的称呼是”硬右翼“)的掌权,往往出现一种与大资本家和中下层同时结盟的状态,这是从“经济人”的角度看难以理解的。大资本家偏爱右翼对财产的保护和对各种规划的简化,而中下层的支持则多数来源于逆境中对“共同体”、传统的强调。

另一个巨大的特点是,从本书描述的保守派看,从某种意义上说,无法自成体系保守派人物,在感知民众心态上却是十分敏感的,因此保守派多有魅力型领袖,从戴高乐、撒切尔、里根到如今川普摸不如此,而反观自由派,则鲜见类似的人物。

这种魅力型领袖的成功,似乎又自证了自托克维尔、勒庞、李普曼以来的保守派对自由派、进步派理念的攻讦:大众都是愚蠢的,个人主义下的民主社会最终会产生一个威权领袖;但难堪的是,这件事正是由保守派来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