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治的模型

世界上有英国这样的国家,有君主,有议会,有首相,一个典型议会民主国家;但也有朝鲜、伊朗这样的国家,但还有俄罗斯、委内瑞拉这样存在选举民主,但又截然不同于英国的国家;就看上去类似的国家中,埃及和伊拉克又是截然不同的。国家看上去是一组离散的点,一个不连续的函数。

这是我们在看待世界时的普遍感受。即使如亨廷顿、福山,以及刘瑜等学者的概述中,国家也是截然不同的几种类型,遵循不同的运作规律。然而一旦有什么线索可以串联起这些纷繁复杂的图景,你就很难忘记有这样一个线索。这犹如在远处到一副马赛克作品,之后即使你走到近处,你也很难忘记其轮廓——这就是《独裁者手册》这本书留给读者的印象。

根据作者的描述,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学者对此的研究起源于对一个问题的探寻:当战争失败之后,为什么有的国家领导人下台了,有的仍然地位稳固?进一步探寻,可以发现为什么有的国家之间很容易发生战争,有的国家之间则经历了长期和平?稍微回想一下过去若干年发生的事情,人们很容易发现这是传统的民主和专制的分野难以完美解释的。

本书构建的模型很好的提供了一个解释,它让政治的图景看上去变成了一个连续的函数。这个模型原理上很好理解,即使是神权时代的统治者,也无法一个人实施统治。一个统治者,需要一群帮手,即核心支持者。这一群人被称为“致胜联盟”;而法定或者名义上能决定谁来统治的,则被成为“选择人集团”。

在这个模型中,政治就是统治者-致胜联盟-选择人集团之间的互动。这个互动关系是基于理性的利益计算,统治者能攫取的资源是有限的,有限的资源意味着统治者给予致胜联盟的对价,随着致胜联盟的规模不同,而有完全不同的含义。这一点决定了独裁和民主体制,以及处于中间的过度类型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政治行为;此外,攫取资源的方式(贫乏的国家只能以来税收,而资源国往往会导致独裁)也成为一个解释变量。

这是非常简单的说明,有意思的细节可以在书中找到。

作者解释这个函数的最佳例子是从美国一个腐败的小城开始的。这一模型不止适用于国家,也适用于任何我们称之为政治的场合,比如一个城市,一个大型公司(惠普公司不幸成为了这样的例子)。国际援助的失败也可以从这一模型中得到解答——按照作者的评论,它注定失败。将这个模型同时应用于美国和后发国家,会发现两者都不会允许国际援助成功。类似地,美国为什么会屡屡推翻小国民选政府也可以从中得到解答。

但这个模型显然也有缺陷,在解释大公司行为、腐败的城市,以及大部分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小国)似乎很流畅。但新加坡和中国看起来是作为仅有的反常状态出现在这个模型中的,虽然这个模型有助于我们理解很多发生在两地的政策行为。这看起来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模型中没有文化的权重影响了的解释力。但没有文化的权重正是它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它认为独裁与民主并非基于截然不同的运行规律,文化不足以成为该模型的外生因素,这很可能是真的;否则我们只能说,儒教文化和新教文化优于其他文化,比如俄罗斯。还有一种解释是技术性的,即作者低估了在新加坡和中国的”致胜联盟“规模。

有一些批评说这个模型也不适用于北欧资源国家,这倒并非如此。这个统治模型描述的是既定约束下的演变,它并非要解释为什么一个国家为什么会选择独裁或民主。

2025/06/09 11:42 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