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见、实践与变革:一则书摘与过去十年的若干关键词

2022/09/02 11:21 上午 posted in  Economic Reading

2014年彭文生出版了一本《渐行渐远的红利-寻找中国新平衡》的书,这本中,他着眼于当时的环境,分析了此后若干年中国经济增长的趋势和一些中长期问题。其中提到的诸多问题,比如收入不平等、人口城镇化、各类再平衡等等,也恰是政府施政的重点方向。

有本书的分析框架、实证研究、引用还是非常扎实的,得出的结论也有很说服力,比如:

  • 从区分供给-需求;长期-短期的维度建立分析框架;在原来的主流分析框架之上,第一更多关注资产价格和货币信用周期的影响;第二更强调人口结构变动带来的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包括通过人口结构变动解释现状和过去的问题;
  • 人口红利与过剩型经济的判断,是理解中国较低的通胀中枢、较高的顺差、较高的储蓄率等情况的基础,它们在过去的环境下有可能是合理或者均衡的,但随着人口结构变化也会出现变化。
  • 收入不平等很大程度上与人口红利的释放有关;但随着人口红利的消减,虽然收入分配情况会有改善,但代际问题又会凸显;
  • 收入分配中,政府部门和企业部门对劳动者的挤压;以及房地产、户籍政策造成居民内部的收入分化,由此造成的不 平等是中国消费率始终落后于同水平国家数十个百分点的原因。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中国经济学者多不拘泥于流派或者主义,近读周其仁、陆斌、兰小欢以及本文提到彭文生,均非一家一派之信徒,无论是新凯恩斯主义的,还是新自由主义的,仅看其是否经得起实践、实验之检验,看能否更合理地诠释实际问题(当然这可能也有可能是个人读书的偏好所致)。

回转到彭文生这本书,2022年读一本2014年的书,难免会在读的过程中不断探寻,现在怎样了?那些当时能看清的改革方向,进展如何?

这本书的序言作者是刘鹤,这也意味着本书的观点可能部分进入了经济决策者的视野,或者是当时决策者普遍认知的一部分。在这个考量下,再检验其变化也可能回答一些问题。

为方便比较,我们以2012-2021为周期(部分2021年缺失),重新检视一下书中提到的一些重要事项:

  1. 人口红利

通行的人口红利指标包括“劳动人口比重”,或者生产者/消费者,或“总抚养比”。一般认为,总人口中处于工作年龄的人口大于处于非工作人口,就存在人口红利。如果取15-64岁为劳动人口,人口红利的演变如下图:

(来源:国家统计局 根据总抚养比计算)

按照这一数据,人口红利的高峰是2010年(劳动人口占比65.8%,数量高峰出现在2013年),随后快速下滑,到2021年这一数据是53.7%。

彭文生书中将生产者定义为25-64岁,比通常定义高出10岁,得到预测是2015年红利见顶。整体来看,过去十年是人口红利快速消散的十年,二胎三胎政策从长期看有利于改善人口结构,但短期是加剧人口红利的消退而不是增进人口红利。

当然从生产侧看,人口质量红利的提升相当可观。数量上定义“人口质量红利”主要是教育投入、健康投入等指标的加权。但从可直观感受的数据看,受教育人口占比变化最为显著。大专及以上受教育人口的占比,从2010年的10.09%,上升到2020年的17.22。

  1. 消费率

和发达国家、东亚国家先发国家,甚至和金砖国家相比,中国的消费率都是偏低的,彭文生团队统计的结论是可比阶段大概要低10个百分点以上。统计方法的偏差显然不足以说明如此之大的偏离。

而且在彭文生写作的时间点上,中国居民消费率连续多年下降。彭文生认为,这其中居民可支配收入占比的下降占三分之一的原因,储蓄率占三分之二。收入占比下降主要来自于人口结构,工资上升受到劳动力供给的压制,但企业则受益于要素价格扭曲。储蓄率上升一方面是人口红利上升期的普遍现象,另一方面也受社会保障、人口城镇化不完全(户籍限制)、政府税收偏重投资而非公共服务有关。

但随着人口结构的变化,可以看到这个问题随着人口红利的消退也有所缓和,居民消费率的最低点出现在人口红利最高点。2010年当年居民消费率只有34.63%,疫情前的2019年回升到39.08%,是2005年至今的高点。

彭文生在2014年预计,伴随着人口结构变化和各种制度变革,预计2020年总体消费率将有58%,居民消费率41%;如果摒除疫情影响看2019年数据,这两个数分别是55.8%和39.08%,经济结构的变化仍然逊于当年的中性预期。

(来源: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整理 )

  1. 外汇的再平衡

2012年以来,企业和居民部门持有外汇增长了一倍多,而外汇储备变动较小。但离藏汇与私营部门,平衡未来的收益与风险还有一定的距离。

(来源:据央行数据整理)

  1. 公平

公平可以从两个角度理解,第一是劳动在初次分配当中的比重。在此前的人口结构中,人口红利压低了劳动在分配中的比例,这一情况随着人口结构变化会有自然缓解;但收入不平等的另一重含义,可能是人们的初始资源禀赋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拉开了巨大的差距,而目前的税制——以累退性质的流转税为主——在加剧这种不平等;而财政支出,用于社会性公共服务的比例过小,也进一步加剧低收入者的困境。

(来源: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整理)

从数据上看,以基尼系数计算,这种不平等呈现出先改善然后停滞或者回升的趋势。

在社会性财政支出方面有趋势性的增长,这主要是老龄化带来社保和医疗相关支出的扩大带来的。生产性财政支出的比例在过去十年基本保持平稳。一般研究认为,对于经济发达地区来说,前者对不平等的抑制更大,对于西部地区来说,后者可能更大。


(来源: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整理)

还有一些非常重要,但目前数据不太好表达的问题,如代际公平等,容后续有机会再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