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月24日开始,我几乎一直待在家里,处理一些邮件和微信,陪女儿学拼读和读历史。零碎时偶有所得,是为记。
1)
王莽大概是史载第一个的表演政治家,祥瑞、劝进、禅让的戏码,几乎都是由王莽“发明”的,此后有一系列的模仿者包括武则天在内。
儒的教义发端于周公,或者说儒生重述的周公,对礼的重视是发自内心的。然而篡位就是篡位。王莽的做法,不过是使形式服务于目标。
白居易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这提出了一个问题,判断动机是徒劳的,看动机没有确定的解。
但对比封建时代的其他效仿者,王莽至少是有目标的改革者。
另,书生的做法虽然恶心,但与后来东汉的宦官和外戚相比,至少没有那么血淋淋。
2)
梁实秋在杂文中记天主教选主教时,就职的主教要照例说三回“我不要当主教”,然后就勉为其难就任了。这和中国古代的劝进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古代遗迹,如今不需要也不提倡这种东西,但人们需要的内心支撑是一致的。
2008年金融危机中担任美国财政部长的保尔森,后来在自己的自传《峭壁边缘》中,描述了在全家民主党拥趸的背景下,他为什么要加入任期只剩一半的布什政府。
保尔森这个理由是用周行长的嘴说出来的。据保尔森描述,在一次国际会议期间,周拉他进了一个没有录音的房间,大意是周问他,我听说布什要任命你当财长呀?
保尔森说没有,我在犹豫。
这时候周劝他说,大意是,亨利,你是一个很有“公共精神”的人,这很适合你,不要犹豫了。
没多久,保尔森就当财长去了。
很多人(包括提出“历史的终结”的福山在内),都说美国的否决政治真是非常低效;一些学者著述说美国的行政系统效率也不行。但美国的成绩斐然所有人都能看到,这其中可能很大一个原因可能是这些有“公共精神”的社会精英,加入并领导了这个体系。
早几年有常驻香港的外国观察家说,中国人只想超过别人或者在竞争中取胜,毫无公共精神。
虽然以2020年头两个月暴露的情况看,这在很多地方都很贴切:人们能看到满目庸懒惰怠、能看只关心自己位置而毫无公共精神的人。
但这很难说是全部,最多能说这样的人不如美国多,或者有一些条件的制约。
比如仍在世的著名政治家说,他说当年得知要选他的时候,就吟了两句诗。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3)
所以说,人类是相似的,中外皆同此理。据此才有“普世价值”。
但塞缪尔亨廷顿说,这真是废话(包含着深刻但不恰当,恰当但不深刻,以及既不恰当也不深刻的东西)。
人心的变化在世界几个大国领导人的上一次更迭以来,似乎越发明显了。不同价值观之间的冲突,远远大过“普世”带来的融合,甚至对于什么东西是普世的这一点上,大家也越来越远了。
提出“历史的终结”的福山,认为明显的变化发生在2005年前后。现在“历史的终结”推迟了,或者它只是一个目标而非一个进程。
塞缪尔亨廷顿说,“文明的冲突”只是所有已知的“范式”中,用起来效果比其它更好的一种“范式”。但“范式”都是对实际情况的简化。
很遗憾的是,近30年过去了,当今的学者、政治家们并没有提出一种显著地比90年代初的“范式”更高明或者更广为接受的模型。
以前的“范式”中肯定有很多东西是被忽略的,比如技术变革环境的影响,比如传播的变化,新经济带来的分配结构的变化等等,都在不断更新或者扭曲各种模型中对“文化”、“文明”、“民族”、“国家”的界定。
但塞缪尔亨廷顿的洞见之中,有一点非常贴切:即普罗大众并不依赖于对“文明”的理性分析来认为哪一个更好或者更合适,而是看它们呈现的短期结果。
政治家们也能意识到这一点,包括最近提到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一次大考”,都能看到类似的影子。